作为中国职业乐团的首位“大师级”艺术总监,荷兰指挥家艾度·迪华特自2004年接手香港管弦乐团,不过数月,就调出了一个听来脱胎换骨的“港乐”。1月14日、15日,迪华特率“港乐”首演国家大剧院,并请来他很欣赏的钢琴家陈萨加盟。
迪华特提到香港的文化环境依然不尽理想,但“港乐”的进步足以盖过许多无奈。这次“港乐”还安排在三里屯一幢商厦内演出,那夜,广场上响起了北京音乐厅里难得一听的理查·施特劳斯六重奏。
■ 人物名片
艾度·迪华特(Edo de Waart),荷兰指挥家,1941年生于阿姆斯特丹。起初从事双簧管演奏,后转向指挥。20岁出头时曾任伯恩斯坦、海汀克的助理指挥,历任荷兰管乐团指挥以及鹿特丹爱乐乐团、荷兰歌剧院、悉尼交响乐团、美国旧金山交响乐团音乐总监,现任香港管弦乐团艺术总监和首席指挥。迪华特擅长于提升乐团的艺术水平,被乐界誉为“乐团建造者”。
■ 专访迪华特
“港乐”有世界一流乐团的潜质
新京报:你说“自己是荷兰人,视野里某处总有个伦勃朗”,4年前刚到香港时对环境的新鲜感,到现在有变吗?
迪华特:在香港,我住34层,天气好的早上,一打开窗帘就能看到很美的维多利亚港。我在荷兰住了21年,而在香港和悉尼,我就工作那么几周,香港的美一直没有褪去。当我决定接受香港的工作时,就知道会有很多事情需要做。对于音乐家、指挥家而言,香港不是最理想的,但是跟“港乐”这样年轻的乐团合作,没有传统的包袱,感觉很清新。比如站在阿姆斯特丹音乐厅乐团的指挥台上,我会感到来自马勒、理查·施特劳斯和其他指挥大师的压力。在“港乐”,有时挑战很多,日子很难过。但在过去的4年多里,大家都成长了不少。现在你听我们的乐团,能听出跟以前的差别,而且我们的观众比以前多了很多。
新京报:你说过这个任期以后,要不要留下,得看整个香港古典音乐的环境,包括乐团的成长。你认为现在香港的文化环境,还算令人满意?
迪华特:其实最大的进步是乐队的表现,我在续约的时候想,从各方面看,“港乐”都有潜质向着世界一流乐团的方向走。现在我们还有了一个赞助商,每年给我们提供一笔钱,这对我们帮助很大。另外我们的听众群越来越多,而且变得更安静、更专业。我的工作就是,跟大家一起齐心把乐团的未来计划好。如果政府真有心要把香港管弦乐团建设成全世界数一数二的乐团,加上赞助商的支持和乐团自身的努力,我也不会轻言放弃。就算有一天我离开“港乐”,也不会是因为我放弃了乐团或者说这个乐团不够好,原因只会是我想离家人更近。我有6岁的儿子和8岁的女儿,希望能带他们到世界各地去旅行。
希望香港能有个好音乐厅
新京报:一位“港乐”的老乐手告诉我,艾德敦任“港乐”总监的时代,采取的方法尤其适合这个年轻的乐团,而相比之下,你的要求一步到位。你的最爱是马勒和理查·施特劳斯,在确定曲目前,你有没有充分考虑乐团能否胜任?
迪华特:一个音乐季曲目的确定,要考虑到很多方面的事情,首先要看能不能吸引观众。曲目本身需要有足够的内容,同时需要有足够数量的观众,才能证明一个乐团的存在价值。其次,曲目需要平衡,不能全演贝多芬,也不可以全是“乐不惊人死不休”那种作品,更不能只演你自己的心水曲目,原因要考虑给下一年留点后路。所以音乐季的曲目,需要平衡各类、各时期、不同地区的作品。我想演的曲目,香港管弦乐团基本上都有能力演奏,所以在这方面我从来没有过阻碍。“港乐”是香港古典音乐灵魂的代表,不单单需要广度,还需要有做表率的深度。
新京报:有什么是你想要去实施,但一直没有机会实现的?
迪华特:最大的问题是场地。香港的文化中心是个中庸的音乐厅。乐团越来越好,当然希望能有个好的音乐厅。到现在我们都不清楚政府是不是真要建一个新的音乐厅、什么时候开始盖。我认为,盖音乐厅应从里面开始盖,先考虑好了音响,才去看建筑物的外形。我有点失望,好像政府从没问过我们的音乐家有什么想法。
新京报:你觉得无奈时,私底下怎么去缓解?
迪华特:到我这把年纪,知道生气也不可能改变现状了,我干脆倒头睡去。我影响不了政客的看法,不像美国,乐团通常有一个私人的主席团,有两三万人去支持、关心乐团,一群人会很热心地资助乐团。
高尚的音乐也能接近大众
新京报:你跟陈萨不是第一次合作了,对她有什么感受?
迪华特:过去几年陈萨跟我在密尔沃基、新西兰、洛杉矶都合作过。她天赋很高,是个很适于合作的出色独奏家———因为我常跟一些太把自己当回事的独奏家合作,他们觉得自己就是大明星,乐团就是陪衬的。其实协奏曲,是独奏家跟乐团的合作,两者的地位是平等的。
新京报:两年前你对我说过,“港乐”会在某些表现特别好的晚上,水平不亚于世界上任何一个一流乐团。现在看来,“港乐”的状态均衡一些了吗?
迪华特:“港乐”的表现越来越好,在过去的一个音乐季里,我们演了几套大型的节目:《春之祭》、马勒九,都很出色。我觉得把现在的“港乐”放在全世界任何一个音乐厅的舞台上,都不会丢脸。当然如果说要保持一直都有很好的状态,这需要时间。你看世界上很好的欧洲乐团,如维也纳爱乐、柏林爱乐,都是经过了漫长的磨练和沉淀,才出来火候的。我们还年轻,要慢慢学。
新京报:我刚听说“港乐”在三里屯Village里会有个对大众的表演,我知道你并不反对古典音乐和商业手段结合的做法。可还是想知道,当周围的人并不是安静地坐着,对你指挥不会有影响吗?
迪华特:如果要我每周都这样做,我当然不干,但时不时有一次,我不介意,理查·施特劳斯以前在纽约也在商业中心里做过类似的演出,有人也问了同样的问题,他的回答很经典,他说:首先,音乐是高尚的,无论在怎样的场所响起,都是高尚的;第二,我在为生活、为我的家庭挣钱,这并不丢脸。这样的说法很实际。一般人都有一个错觉,觉得音乐家不应该那么实际,而是就该为艺术而艺术。但其实我们都是凡人。重要的是,从你站上台的那一刻起,你就应该把一切问题都放下来,只去专心诠释音乐。我认识的优秀的音乐家,每一个人都是这样做的。另外,赞助商的本意其实希望我们能成功,他们是在用赞助来扩展大众对乐团的了解。所以当他们请我们演出,他们考虑的是怎么能让乐团更接近大众,怎样可以实现一些教育类的项目,去跟年轻的听众接触。